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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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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那日以後,李無眠再未問過謝池的去向,她整日待在自己院中,讀書、寫字、繡花、照料花草……一如在宮中的聞春齋一般,只是臉上少了笑容,人也不比前些日子活潑。

燕字後知後覺,幾日後才想明白,應是那天早上他們幾個輕語之言入了李無眠的耳,她怕幾人再因此事爭吵,不想令他們擔心,故有此一舉,更是心疼。

原以為成婚後九公主能過得瀟灑自在些,不想竟是從嚴苛的深宮換成了寄人籬下的將軍府。

一連下了三日的雨,這日晌午終是放晴,魚書燕字好說歹說,總算勸得李無眠出了院門,逛逛將軍府的園子。

眼看就要入冬,池塘裏的荷花都已枯萎,倒是挪出了位置,池中肥美的錦鯉成群游過,一覽無遺,四平端了張椅子置在離池邊最近的一棵銀杏樹下,李無眠坐在那裏往池中撒魚食。

片刻,不計其數的錦鯉往她跟前擠,攪得池水如同煮開了一般,甚是熱鬧,李無眠嘴角帶笑,多日不見的梨渦終於再次出現,魚書燕字松了口氣。

荷花池旁有座假山,體積龐大,其中可見幾條蜿蜒小路,似是通往後花園,假山頂上有座精巧的木質八角亭,想來夏日乘涼應是不錯。

“你聽說了嗎?咱們將軍自打大婚回府後,再未去過公主的院子。”一年輕婢女的聲音傳來,伴有灑掃之聲。

“全府上下誰人不知,九公主可有六七日沒出過煙湖居的大門了。”答話的也是個年紀不大的丫頭。

“什麽煙湖居,現下叫聞春齋。萬一遇見了是叫公主還是夫人啊?”

“想怎麽叫就怎麽叫唄,我聽雲峰院的三秋說,九公主患有啞疾,說話的時候手舞足蹈,模樣甚是滑稽,這樣的人怎麽配得上……”

“哪裏來的狗奴,竟敢編排皇室貴主,長了幾個舌頭不怕割?”魚書將手中盛魚食的匣子塞進燕字手中,臉氣得漲紅,提起裙子就往假山處跑,一心要抓住那兩個碎嘴的丫頭狠狠扇上兩個耳光不可,出口惡氣。

那頭聽見有人說話,嚇破了膽,連地上的掃帚都顧不得拿,循著小路一溜煙跑了,魚書頭一次來此處,難免繞了幾個彎路,待她氣喘籲籲地到了八角亭處,連個裙角都沒看到,只得氣呼呼的往回走。

“姐姐在此處陪著公主,我這就去找王管家,問問將軍府還有沒有規矩,定治她們個大不敬之罪。”魚書擡腳要走,卻被李無眠緊緊拉住。

李無眠搖搖頭,比劃道:不要與無知下人計較,如今她們見我們聽見了,必然擔驚受怕,不敢再造次。

其實李無眠打心眼裏覺得此事無礙,這些話她不是第一次聽到,宮中說的可比適才婢女口中的更加難以入耳,就連血脈相連的兄弟姐妹也常拿她逗趣,喚她做“李木魚”“小啞巴”……聽得多了,似乎就無所謂了。

主仆三人又餵了會兒魚,白白被人攪了難得的好心情,再品不出悠閑自在的滋味,草草收拾,回了聞春齋中,圖個清靜。

這一幕落在聞春齋院外的暗衛眼中,李無眠不出聞春齋他自然無事可稟,難得出了院子,便得尋些存在感,事無巨細全部記下,此事晚上便放在了謝池案頭。

王孟才睡下,就被玉竹從被窩中揪出來,只說將軍有話要問,路上他搓著冰涼的手,問玉竹大半夜的什麽要緊事,他好有個準備。

不想玉竹只掃了眼他的屁|股,然後嘆了口氣,搖搖頭,半字未說,王孟心中一頓,不知現下暈倒還來不來得及。

“我不在京中這些年,你將府內打理得甚好。”謝池手執一本書冊,話對著王孟說,眼睛卻並未看他。

王孟心中明白這是反話,忙跪下道:“將軍擡舉小人,小人哪裏做得不好,還請將軍明示。”

謝池將案角一張半折的紙推去地上,王孟膝行幾步,撿起來,掃過幾行字後,心涼了半截,硬著頭皮道:“請將軍贖罪,是小人管教約束不嚴,讓那兩個長舌婦沖撞了公主,這就回去將人找出來,重重責罰!”

“‘全府上下誰人不知’?原來我、玉竹還有王大管家竟都不是將軍府中的人。”謝池語氣平緩,聽不出他什麽態度,但王孟跟隨他多年,知他性情,眼下正在氣頭上。

他確實是知曉的,幾個月來搬了府中無數家具擺件兒去公主府,還送不少金銀首飾到宮中,滿長安城都在說謝將軍對九公主情根深種,他也深信不疑,謝池從未對哪個姑娘如此上過心,恐怕是動了真情。

直到李無眠入府那日,他才發現自己會錯了意。謝池先是囑咐他給李無眠另尋個院子,他不習慣雲峰院有旁人,緊接著五六日都未去探望,連問都不曾問過,好似府中沒有這個人一樣。

起初王孟還想瞧瞧九公主有何能耐,能抓住謝將軍的心,現下看來,多半是娶誰不是娶,九公主事兒少無話,倒是個好擺設。

“小人有罪,請將軍責罰。”王孟無話可為自己辯解,不如主動請罰,說不定能少挨幾板子。

“二十板子,讓你長個記性,還有,我院中的三秋不能留了,管好府中人的嘴,李無眠脾氣再好,也是位貴主,與我正經拜過天地,是這府中的女主人。”謝池放下手中書冊,擡腳往屋外走去。

王孟忙伏地磕頭,心中叫苦,因原先負責雲峰院灑掃的姑娘離府嫁人了,他千挑萬選才擇了這個看似穩重的三秋,哪兒承想待了不到半年,就闖下大禍,犯了謝池的大忌。

***

李無眠睡得迷迷糊糊,只聽床榻外燕字低聲喚她:“公主,將軍來了。”她方才清醒,掀開帷帳一角,瞧見窗外燈火明亮,他應是已經進了院子。

緊接著吱呀一聲門打開,燕字行禮請安,那道熟悉的聲音在她上方響起:“臣可是擾了公主就寢?”

李無眠半坐起身,燕字拉開一側帷帳,她擡頭望向謝池,搖了搖頭。近日來她幻想過無數次,當謝池出現在她面前,該如何表現?從一開始的生氣,到後來的期盼,再到平靜失望,現下謝池與她距離不過一尺,她只覺得心酸委屈,眼角掛上了淚珠。

“你退下吧。”謝池命燕字放下帷帳,今夜不用在屋內侍候了,這便是留宿的意思。

李無眠仍是靠在床柱半坐著,少頃,僅著中衣的謝池掀開帷帳,將她往床裏側讓了讓,溫熱的拇指在她眼角處輕輕一劃,低聲道:“想臣了?”

李無眠點頭也不是,搖頭也不是,貝齒緊咬著嘴唇,不想哭出聲。

謝池眸色暗了許多,他沒太多耐心去哄去解釋,外頭的事情已經夠讓他費心的,女人越簡單越好。

他一如過去,拉起她的雙手摁在頭頂,俯身欺上,沒過多久,李無眠終是哭出了聲。

屋外,玉竹守在廊下,瞧見四平走過,正擡起手要打招呼,卻被他狠狠瞪了一眼,玉竹不解,攔在四平面前問道:“我什麽時候得罪你了?”

四平別過臉,陰陽怪氣道:“玉竹公子多尊貴的人物,什麽得罪不得罪的。”說著就要繞過他。

“四平,你不會還因為那晚的事情生氣吧。”玉竹記性好,反應快,眼下已經想起來了,解釋道:“咱們將軍有兩條規矩決不能破,一是外人不得入雲峰院和書房,二是府中人不得打探將軍行蹤。咱倆再有交情,我也不能拿小命去做人情啊。”

四平臉色稍霽,撓撓頭,不好意思道:“也怨我沒問清楚。”

“四平,你準備攀高枝去雲峰院伺候了?還記得你的主子是誰嗎?”燕字插著腰,站在不遠處,下巴微擡,眼中似有熊熊烈火。

四平一看燕字動了氣,拔腿就跑,三兩步到了燕字身後:“我生是九公主的太監,死是九公主的死太監!”

“你們一個兩個就因為白日裏兩個嚼舌根的婢女沖我生氣?”玉竹不解,指指自己後背:“燕字你可得講點良心,我這傷口可才結痂,還沒好利索呢。”

“你就當替你主子還我主子的債吧。”

玉竹撓撓頭,心想女人就是麻煩,說話跟繞口令似的,還是他們將軍有遠見,找個不會說話的,耳根子著實清凈。

“誒,不對,你怎麽知道有人背地裏嚼舌根?”燕字倏地想起此事除了公主和她們兩個,並未講與旁人,難道那兩個婢女怕公主告狀,先去請罪了?

“不光我知道,將軍也知道了,杖責了王孟,重罰了那幾個口無遮攔的,給你們出了氣。”玉竹自己都沒察覺,他這話說得好似邀功討好。

燕字心中火氣少了一半,語氣緩和許多,又問:“那將軍近日為何沒來聞春齋?”

玉竹比了個禁聲的手勢:“府中人不得探聽將軍行蹤。”

“我們公主也算是將軍夫人,旁人不能問,她為什麽不能問?”燕字又給玉竹貼了個死腦筋的標簽。

“好像也有理。”玉竹撓撓頭,想起書房中謝池對王孟強調公主是女主人的一幕,神秘兮兮地說道:“總之,將軍忙的都是正事,絕對沒沾過旁的女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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